(原標題:很慚愧,極飛無人機為新疆農業做了一點微小的貢獻)
7 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十點,我從新疆南部的庫爾勒機場離開,沿著 218 國道一路乘車往南。車子以 60 碼的速度前行,司機讓我留意路邊的農田。漆黑的夜空,突然有一個紅點,由遠及近,向我們襲來,那不是 UFO ,而是植保無人機在田間作業時的信號燈。司機說,“這就是正在作業撒農藥的無人機。”
在新疆,無人機不再是只能航拍的玩物,它可以除草、殺蟲、施肥,幫助農民提高作業效率。過去給 500 畝食葵地打藥,農民可能需要請一輛拖拉機,雇兩三名勞工,管吃管住還得管煙,幾個人耗費三天才能把活兒完成。
如今,甚至只要打開手機里的支付寶,在服務窗選取“極飛農業”,填寫地址、畝數、種植品種等信息,農民即可一鍵呼叫無人機植保服務。兩臺無人機,花上一宿的時間,即可把 500 畝地的藥打完。
無人機植保,是指利用多旋翼無人機為農林植物提供噴灑藥劑、種子等植物保育服務。隨著無人機在中國的普及,無人機植保同樣發展迅猛。據不完全統計,2015 年植保無人機保有量達 2324 架,總作業面積 1152.8 萬畝次,預計 2016 年植保無人機的數量將突破 8000 架。
與支付寶合作的這家廣州無人機公司極飛,以新疆為運營重鎮,除了在尉犁縣有一個運營中心,還有 6 個服務點,配有 500 多名基層員工以及數百架無人機。在庫爾勒市和碩縣,國道邊的土墻,到處印著極飛的上門熱線,400-980-3131,意思為一個電話“就幫您撒藥撒藥”。
不少農民認可、倚重“無人機干農活”這事兒,因為它高效、省錢。廣袤的土地、超長的高溫戶外環境、匱乏的勞動力等因素讓新疆成為這場無人機革命的前沿陣地。
無人機的出現好比拖拉機替代牛
今年 25 歲的郭建臻,在赴往重慶郵電大學念書之前,一直生活在南疆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庫爾勒市的托布力其鄉。地主出身的爺爺由于成分不好,文革期間被數落排擠,從甘肅老家遠走新疆,1966 年,郭建臻的父親在新疆出生。
1985 年,郭建臻的父親隨著托布力其鄉的生產連隊四處開荒,當基建工人搬磚、拉水泥,從隊里分得幾十畝的自留地。等到開荒結束,一家人以務農為生。
郭建臻對小時候那個重逾十幾斤的背桶式噴藥器印象深刻。傳統的人工打藥,一次只能噴灑幾畝地,如果要給上百畝的地打藥,需要人們忍耐著難聞的農藥味兒,反復填裝藥劑,反復下地作業。每年都會有 10 萬人因此農藥中毒,而如今至少在這一點上,無人機的封閉藥箱已經實現了人藥分離。
郭建臻 2014 年夏天在庫爾勒市下屬的尉犁縣招商局見習,期間認識了極飛 COO 鄭濤。攝影記者出身的鄭濤,彼時還只是一名航拍發燒友,正在用極飛生產的航拍無人機,在為尉犁縣拍攝宣傳片。
一開始,郭建臻對無人機、航拍并沒有太大的興趣。但當他得知,極飛正在新疆庫爾勒驗證多旋翼無人機在田間撒藥作業的可能性。他想起那些烈日下跟著父母撒藥的日子,對這項科技如何落實到農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和好奇心。2014 年 10 月,在鄭濤的邀請下,郭建臻辭去招商局的公職,正式加入極飛。那時算上他,整個新疆團隊只有六人。
郭建臻的第一個客戶是父親,給家里的 50 畝玉米地打除草劑。當時的植保無人機還處于雛形階段,設計不完善,經常遇到高壓噴頭堵住的問題,飛機花了一個小時才起飛,用了一下午才把藥打完。
如果飛機太大,貼地飛容易把幼苗吹死。現在的尺寸對與農作物最好,也不易對圍觀的農民造成恐慌。
父親邀請了所有鄉親來圍觀,看到這不太完美的“首飛”,鄉親們并沒有笑話他們,而是提出各種疑問與建議,“載藥要不要多一些”、“飛機要不要低一些”。
三個月后,玉米地需要第二次打藥,郭建臻又帶著飛機過去。結果因測繪定位不準,無人機飛著飛著就撞樹上了,只能拉回最近的尉犁基地維修。尉犁縣距離托布力其鄉 75 公里,單程驅車需一個半小時,往返一次油費 70 元。可到第二天,修好的無人機剛起飛,噴頭又壞了,他只得郁悶地返程。直到第三天,他們才把藥打完。父親說,“你們跑三趟的油費都夠我請人把藥打了。”
在新疆運營的一年多時間,極飛經歷無數次的試錯與改良。今年 5 月,又到了玉米的除草季。這次郭建臻用上極飛最新研發的帶有 RTK 定位、自動航線飛行等功能的無人機 P20 V2,50 畝地的活兒只用兩個小時就干完了。如今父親對無人機打藥有信心多了,這也是極飛在新疆發展的縮影。
新疆的農地大多比較規整,呈方塊狀,小的一兩百畝,大的上千畝,郭建臻曾在和碩縣處理過一張 2000 畝的棉花打藥訂單。據說在某些建設兵團,還有連綿上萬畝的田地。傳統的人工打藥效率低下,拖拉機打藥容易造成損耗,效果也不一定是最佳。
像棉鈴蟲、蚜蟲、紅蜘蛛等當地常見的害蟲,喜好躲在莖葉背面啃食植物,一般人工打藥,藥水只會覆蓋在莖葉表面。而無人機打藥是采用位于旋翼下方的離心噴頭,將高濃度的藥劑霧化至 100 毫米的顆粒再噴灑出來。配合多旋翼的下沉氣流,由上至下吹向地面,藥劑會被覆蓋至整個植株的里外。如此一來,農藥利用率能從原來的 35% 提升至 85% 。
像郭建臻這般,極飛許多新疆當地的員工,在經濟較為發達的疆外地區上學,因為父輩是農民,大多有過下地務農的經驗,也對投身家鄉的農業充滿熱衷。他們相信,無人機“能夠把父母從植保的沉重勞動中解放出來”,就像拖拉機取代牛的變革,一定是未來植保的發展方向。
“無人機幫我省的錢能買一臺漢蘭達”
“你看我這塊地大概有一艘福特級航空母艦那么大,如果我沒用這個無人機打藥,這些蟲子就能吃掉我的一輛漢蘭達。”那天在觀摩 200 畝食葵地的撒藥作業時,農田的主人常紅善對我說。
常紅善是郭建臻的發小,家里有 1500 畝地,每年凈收入超過 100 萬。在建臻的推薦下,他今年開始用無人機打藥。口耳相傳是極飛在新疆推廣的重要途徑,體驗過無人機打藥的親友一句“靠譜”遠比空洞的廣告要來得有效。
食用向日葵是經濟價值較高的作物,是制作零食瓜子的原料。跟玉米很像,成熟的食葵植株能長到一兩米高。過去,人是沒法走進田里給食葵打藥的,只能開拖拉機,不可避免會踩爛莊稼,這個損耗率一般在 10% 。
他算過,跟人工打藥比,無人機打藥除了提高作業效率,還能幫助提高收益。
郭建臻(左)與常紅善
就拿這塊 200 畝的食葵地來舉例,產量好的話,畝產 350-400 公斤,今年常紅善的葵花籽已經被恰恰瓜子廠包了,預計收購價是 8.5-12.5 元。常紅善現在打的藥既有防治蟲害的藥,也有促進結果的授粉劑,效果好的話,還能增產 20%。假設他今年收成正常,200 畝地,畝產 300 公斤,收購價為 12 元。理想狀態下,打藥后能避免減產 10%,增產 20% 。收益為 21.6 萬元(200*300*12*30%),省下的錢真能買一輛漢蘭達越野車。
在新疆耕作的另一大問題是氣溫。白天風大,光照猛,平均氣溫在 45° 以上。由于緯度的緣故,庫爾勒緯度 41.68° ,這兒夏天的日照時間比南方地區要長。每天清晨六點,天色既白,太陽在晚上十點以后才會下山。白天讓無人機強行作業的話,不僅人受不了,農藥也會因高溫蒸發而浪費。
所以,無人機只能在清晨或夜里打藥。不過,在夜里伸手不見五指,沒法用人手操縱無人機打藥,這也逼迫著極飛無人機要往定位精準、自動飛行的方向發展。
如今,農民只用撥打一通電話或者在支付寶下單。兩天后,一個極飛的工作組就會來到他的田里,一組通常包括一輛卡車,兩架無人機。一人配藥,一人更換電池,另外一人遙控起降無人機。根據測繪人員此前在農田附近設下的定位裝置,無人機會根據不同地塊設置自動飛行的路線。人只負責起降的部分,其余時間,無人機全程自主飛行。一個通宵,500 畝地就能完成打藥。
常紅善唯一擔心的是農忙時節,約不到無人機打藥。因為耕作從來講求時效,病蟲一來,別說晚個兩三天,就是晚兩三個小時也有可能導致農作物的全面絕收。七月底,陜西渭南地區 30 多萬畝地爆發玉米粘蟲蟲害,至少有 1.1 萬畝玉米因為防治過晚而瀕臨絕收。
極飛在新疆的服務費是 8~10 元/畝,一般人工打藥的收費只要 6~7 元/畝。這么看無人機并沒有任何價格優勢,其實不然。人工打藥的效率較低且不說,除了打藥本身要收費,還要加上聘請工人、管吃管住的費用,再加上 10% 的收成損壞,背后的隱形成本不少。
2014 年,國家放棄對戰略儲備棉的補貼政策,2011 年新疆棉花包含補貼每公斤收購價 14 元,如今只有 7.5 元,幾乎掉了一半。以前隨隨便便種點棉花就能賺錢的日子一去不復返,棉花行情不好驅使農民從粗放耕作向精耕細作轉變。原來只種棉花的常紅善開始改種經濟價值更高的食葵,但這需要他投入更多精力與成本去經營,這 200 畝食葵地的打藥費用加藥錢就已經花了 3 萬元。
“棉花價格好的時候,農戶也許不會在乎這樣的服務,因為怎樣都很賺錢,一旦市場不景氣農民開始疼了,農民就開始節省成本。”極飛 COO 鄭濤認為,這恰恰是植保無人機進入的最好機會。
每當無人機撒完藥,從遠處飛回來,常紅善都會把對話撂到一邊,趕緊掏出手機,拍小視頻,然后發朋友圈。吸引他的不僅是新鮮勁兒,還有無人機帶給他的實惠好處。
直接賣無人機不是一個好生意
因為耕作面積大,單次收益高,新疆的農戶普遍習慣了規模化生產。在豐收的年份,農民挑著一麻袋一麻袋的現金到庫爾勒的神州車城,把車城的所有車子買空搬空是常有的事兒。
那天在田里,我問常紅善愿意花多高的價錢買一架植保無人機。他說:“真好使的話,20 萬一架也是可以接受的。”
國家對于購買無人機打藥的農戶也有補貼鼓勵。河南省農業廳 2014 年開始將農用植保航空器納入農機購置補貼的范圍,按載藥量 5~9kg、10~34kg 分別給予 3 萬的國家購置農機補貼、1 萬與 3.2 萬的省級累加補貼。
可對極飛來說,將無人機直接賣給農民并不是一個好生意。極飛曾經在 2015 年上半年,嘗試向全國各地的加盟商銷售總價 19.8 萬一套的無人機植保系統(包括無人機、基站、移動終端等),結果發現效果很不好,機器給到農民手上根本不會用。反倒是在新疆的服務模式帶來高速增長的數字,極飛的一線業務團隊從 40 人兩年內激增至 500 人。
首先,農業生產是高密度、低頻次的工作,比如食葵從播種到收獲只用打兩次藥,棉花一個種植季的打藥頂多 5 到 8 次,而且都集中在一個月內完成。如果讓農民買一臺無人機自己打藥,一年只能用幾次,其余的絕大多數時間只能閑置著。
其次,在農忙時節,無人機壞了,維修也是一大問題。例如極飛最新的無人機搭載了 RTK 定位模塊,上面一根食指長的天線造價就要一萬。真要出故障了,農民根本沒法自個兒處理。再說,為了適應南疆夜間作業的特性,極飛無人機配備了 RTK 相位系統、離心噴頭等設備,現場作業需要專業人員的操作。
極飛最新的植保無人機 P20 V2 極限飛行時間為 30 分鐘。考慮到保護電池,無人機單次飛行被設定為 16 分鐘,一次可以打藥 20 畝地。
如果按照一次飛兩架無人機,20 畝/架次,打 500 畝地來算,每架無人機至少要飛 12 次。每當無人機飛完一趟回來,地面的工作人員就已經守候在一旁,等待更換藥箱跟電池。如果同時有多架無人機起降,作業頻率會更高。每個作業小組一般常備快速充電器跟 20 塊以上的電池,為的是滿足大規模作業的需求。
等待裝配螺旋槳與藥箱的 P20 V2 ,可以看到,電池已準備就緒。
直接提供服務的話,無人機的質量、運營團隊的水平能有很好的保證,無人機也不會在大部分的時間閑著。
華南農業大學的蘭玉彬教授,畢業于美國德州 A&M 大學農業與生物工程系,曾在美國農業部擔任高級研究員,多年從事農業航空技術的研究。
在蘭教授看來,極飛的“只賣服務不賣飛機”是在新疆落地一年多,摸索總結出來的經驗。近年中國城鎮化的加快,農村勞動力短缺的問題越顯突出,另一方面,隨著中國農村土地流轉和土地規模化經營的發展,也要求更高效的生產方式。
2016 年 3 月,極飛的競爭對手大疆發布了植保無人機 MG-1 。據蘭教授了解,大疆在幾個月之內賣出一千多架無人機,采取的就是加盟分銷的模式。大疆跟各地的經銷商都有合同,想要代理權就要承諾買入多少架無人機。
蘭教授認為,無論是極飛模式還是大疆模式,在教育市場的當下都是很必須的。 “以 7 天為作業周期、每天 300 畝來計算, 一架無人機的輻射范圍也就 2100 畝,中國有 18 億畝耕地,對植保的需要量巨大。別說今年植保無人機的保有量有 5000 架,就算有一萬架也是遠遠不夠。”
當然,精準、高效肯定是未來無人機發展的正確方向,這在極飛的產品就能體現得到。例如,搭載 RTK 定位模塊的無人機可以讓飛行軌跡精確至厘米級;極飛開發的 A2 智能手持終端(說白了就是一臺智能三防手機),單人就能同時操控 3 臺無人機進行作業,A2 還能根據實際載藥量和電量規劃航線,將農藥和電池的利用率最大化。
2015 年,極飛無人機的作業面積達到 56 萬畝次,今年的目標是 500 萬畝次。極飛 CEO 彭斌的設想是通過 2000 架無人機的服務實現 1.8 億的收入。“這就好比快遞業,收一個包裹活不了。但有合理的調配系統,收一萬個包裹就能活了。”
今年 6 月底,極飛接入到支付寶的農村服務窗口,農民可以通過支付寶“滴滴一下”呼叫無人機植保服務,服務范圍包括新疆、河南、江蘇、安徽、湖北以及廣西的部分縣市。
7 月中旬,南疆少有的連續幾天遭遇降雨,無人機在晚上沒法作業,積壓了大量訂單。鄭濤說,短短一周時間,積壓了 160 單,22000 畝地仍 “嗷嗷待哺”。
極飛在新疆農村有多受歡迎?彭斌曾向我描述過一個場景:工作人員在摸黑工作一宿之后,想回宿舍休息也不行,被當地的村民攔在村口,給安排床鋪、做飯、切西瓜,總之不干完所有人的農活不許走。
“這叫什么?魚水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