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日，沙特石油設施因遭到無人機和巡航導彈的大規模襲擊而被重創。襲擊發生后，也門胡賽武裝在第一時間宣布對此負責，但美國和沙特堅稱伊朗才是始作俑者，伊朗則堅決否認，海灣地區形勢更加緊張。雖然現在被襲石油設施上空的黑煙已經散去，但是本次襲擊的余波仍在擴撒，引發各界人士思考。

非對稱戰爭“大放異彩”

沙特阿拉伯內政部9月14日發表聲明稱，當天凌晨有數架無人機襲擊了沙特國家石油公司（阿美石油公司）的兩處石油設施并引發火災。事后證實，阿布蓋格煉油廠有14個儲油/氣罐和3個泵站被擊中；胡賴斯油田有兩座油井被命中，另外在沙特的沙漠中還發現一枚Quds-1巡航導彈殘骸（該導彈系胡賽武裝利用伊朗轉讓技術研發）。18日，沙特對外展示了與襲擊有關的巡航導彈和無人機殘骸，據統計共有18架無人機和7枚巡航導彈參與了此次襲擊。雖然在胡賽武裝至今已多次認領此次襲擊，并列出了“證據”，但美沙依然把矛頭對準伊朗，理由包括：根據視頻和被炸設施上的彈孔分析，襲擊來自北方而非也門所在的南方；以胡賽武裝的實力難以做到這種1000公里以上的遠距離“點穴”，只能是伊朗所為；胡賽武裝一開始公布的參與襲擊的無人機數量（10架）與實際有出入，等等。目前由于多方各執一詞，所以在短時間內關于襲擊者身份的問題難有答案。

現在是誰發動了襲擊還有待進一步調查，不過此次襲擊本身讓非對稱戰爭在國際社會眼前“大放異彩”。“對稱戰爭”通常被理解為軍事實力相當的國家之間典型的武裝沖突，尤指戰爭中實力相當的政府軍隊相互對抗。“非對稱戰爭”則指敵對雙方軍事實力或主體方面存在明顯不對等，這種“不對稱”涉及很多層面，包括武器裝備、軍隊規模、戰術戰法等，可以貫穿沖突的全部，總體表現就是小對大、少對多、落后對先進。

冷戰結束以后，大國之間發生對稱戰爭的可能性急劇降低，但是，以前被壓制的地區、民族、宗教矛盾開始發酵，導致非對稱戰爭在全球各處“開花”。這其中國家與非政府武裝組織的武裝沖突是“非對稱戰爭”的典型代表，由于非政府武裝組織往往在總體實力上遜于政府，為了取得主動就必須“劍走偏鋒”。例如，在巴以沖突中，“哈馬斯”等巴勒斯坦武裝組織無法對抗以色列的飛機大炮，便經常使用土造火箭彈襲擊以色列城市，一些巴勒斯坦民眾也會通過放飛綁有燃燒瓶或爆炸物的風箏或氣球對以境內農場和公用綠地縱火。這些武器造價低廉，讓以方頭疼不已，不得不斥巨資應對（以軍攔截巴方火箭彈的“鐵穹”系統每枚導彈成本幾十萬美元），勞心又勞力。而在反恐戰爭中，盡管參與國軍力強大，有時卻也會處在“非對稱”的劣勢中。如當年在歐洲發生的恐襲案中，恐怖分子以個人為單位混入數以萬計的難民群體，在當地利用大卡車沖撞行人造成群死群傷。

此次對沙特石油設施的襲擊同樣產生了以小博大的效果。被襲的布蓋格石油加工廠是世界最大原油凈化工廠，胡賴斯油田則是沙特第二大油田，每天產量約占全球1%，所以此次攻擊在短時間內對沙特的石油生產造成嚴重影響。沙能源部長阿卜杜勒阿齊茲本薩勒曼9月15日發聲明稱，沙特關停了一半的石油生產，襲擊還導致天然氣生產暫停，使乙烷和液化天然氣供應量減少50%，國際原油價格也一度猛漲，以至于特朗普政府都表示，已準備好在必要時動用美國的“戰略石油儲備”。相比沙特的巨大損失，襲擊者付出的代價可謂微不足道，再加上沙特此前從美國重金購買的高端防空系統在本次襲擊中毫無作為（沙特在其北部邊界部署了88個“愛國者”導彈發射器，其中52個是最新的PAC-3版本，此外襲擊發生時在波斯灣海域還有3艘配備了SM-2導彈的驅逐艦正在執勤），更能凸顯非對稱戰法優勢。

不難想象，此次襲擊巨大“示范”作用，將會刺激其它在沖突或爭端中處于相對弱勢的方面更多傾向于發展非對稱戰力，類似的襲擊有可能在世界其它地區再次上演。

值得注意的是，當前形勢下一些大國也十分注重非對稱戰爭模式。俄羅斯在西方打壓制裁下，經濟持續低迷，無法在常規軍事力量上與美國等國競爭，同樣使用了非對稱的手段，如大力發展自身核力量，打造各種“殺手锏”武器，增強核威懾力，以核制常。在海軍力量遠遜于美國的情況下，俄采取新思路，其海軍將在 2027 年之前接收多達 180 艘新型艦艇，但基本以中小型水面艦艇為主（俄《2018～2027 國家軍備計劃》）。俄國防部長紹伊古說，“必須承認當下俄海軍能力的局限性，將重心投放到發展各類新型護衛艦上。短期，這種裝備高精度遠程武器的多用途護衛艦應成為主要戰艦”。今年9月紹伊古更明言，“我們不需要航空母艦，我們需要能擊沉它們的武器”。

無人機更受青睞

無人機在當前本就是熱門，官方、民間都趨之若鶩，各種無人機平臺如雨后春筍般涌現，有關將無人機用于戰爭的理論也是研究重點，這其中“蜂群”最為著名。研究認為，隨著3D打印技術的不斷發展，輕量化、小型化無人機的成本將更為低廉，各方勢力都可大量生產，再結合人工智能等技術，使得數十甚至成百上千架規模的無人機集群作戰成為現實可能。在作戰中，無人機集群具有更強的穩定性，不會因單一或部分個體故障或被毀而影響整個戰局。同時，一支無人機集群編隊可以由不同功能的無人機組成，使之兼具偵察監視、電子干擾、打擊與評估等多重能力，戰場適用性很強。另外大量廉價的無人機系統還可以用于消耗對方的高價值攻擊武器，使敵方不得不花費數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成本來進行防御。

目前有種趨勢認為，無人機戰爭會成為未來戰爭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此次沙特石油設施被襲事件強化了這種趨勢。值得注意的是，由于被美國和沙特等方面“無視”，胡塞武裝在9月19日舉行的記者會上列出了很多“證據”，并公布了一些關于此次襲擊的細節。其發言人葉海亞稱，本次襲擊使用了3種類型的無人機，其中Samad-3是大型無人機，可飛行1500～1700公里，另一種未知型號的無人機是噴氣式大型長航時無人機，能攜帶4枚帶有集束彈頭的精確制導炸彈，從多個角度監視和打擊目標。至于行動細節，葉海亞稱由于飛機的航速和航程不同，三種無人機是從也門不同地點起飛的，其中一架帶有電子壓制設備，在這架無人機的保護下，胡塞的無人機從多個地點滲透抵近了沙特的目標。在襲擊完成后，胡塞武裝無人偵察機對目標進行了毀傷評估。不難看出，胡賽武裝描繪的細節與未來無人機“蜂群”戰法十分吻合。

當“低配版”無人機在中東揚名之際，“高配版”也成了新聞頭條。9月16日，俄羅斯《消息報》網站發表了一篇題為《不容小覷的打擊：無人機配備巡航導彈——“獵人”隱身無人戰機或全面替代有人戰機》的報道，指出：俄國防部決定于2024年在西部軍區和南部軍區各建一支新式“獵人”隱身無人攻擊機部隊。“獵人”是俄第一款重型長航時無人機，采用飛翼構型，機身為復合材料制成，具備與蘇-57相同的隱形涂層，整機全重約為20噸，翼展約為20米，最高時速約為1000千米，作戰半徑預計達4000千米以上，可攜帶約兩噸彈藥。9月23日，俄國家航空系統科學研究院院長謝爾蓋霍赫洛夫在接受采訪時則表示，俄正進行第六代戰斗機研制工作，“該機與五代機的最大區別在于六代機主要是無人駕駛”。

9月19日，美國波音公司MQ-25“黃貂魚”艦載無人加油機在美中部圣路易斯的測試機場進行了首次試飛。MQ-25“黃貂魚”是下一代美國海軍艦載無人加油機，也是美軍航母上第一款艦載無人機，其“體型類似于“超級大黃蜂”艦載機，可為四至六架飛機提供15000磅（6800公斤）的燃油，且具備隱形能力。

四大國競爭需要堅持“主航道”

可以說，沙特遭受的襲擊將成為有關無人機技術的“催化劑”，促使大國、小國以及地方勢力進一步緊跟潮流。不過，有觀點認為，既然像伊朗或胡賽武裝這樣資源和專業技術能力有限的勢力，都能通過廉價的武器，給理論上講裝備精良得多并得到美國保護的沙特造成嚴重損害，那么未來的全球戰爭形態將會發生大轉折，那些昂貴的武器會被打上“華而不實”的標簽，對于此種觀點，筆者持謹慎態度。

單就本次襲擊看，雖取得成功卻也不乏偶然因素。一方面沙特軍隊的戰術素養本來就長期遭人詬病，以前又沒有遭遇如此形式的大規模襲擊，所以難免會麻痹大意，行動上準備不足。據分析，沙特的國土防空預警體系在北部和東部方向相對完善，但對于阿布蓋格煉油廠的防空保護僅存在于面向伊朗的達曼方向，而在北部方向則存在明顯空檔。另一方面，預警雷達對低空目標搜索能力差是普遍問題，在沒有預警機升空的情況下，很難遠距離提前發現低空或超低空來襲的目標（也有國內專家指出，美國賣給沙特的“愛國者”系統可能在性能上被打了折扣），所以才被無人機群鉆了空子。

如果被襲目標是保持高度戒備狀態且擁有相應反制手段的其它軍隊，結果可能大為不同。以俄軍為例，9月27日俄國防部發布的數據顯示，兩年內俄軍摧毀了近120架被恐怖分子用于襲擊俄駐敘利亞赫梅米姆空軍基地的無人機。在反無人機作戰中，比較知名的一次發生在2018年1月6日。當天凌晨，駐敘利亞境內的俄軍防空系統發現13個小型空中目標接近俄軍事設施，其中10架飛近赫梅米姆空軍基地，另外3架飛近塔爾圖斯港補給站，結果此次襲擊以全部失敗告終。作戰中，俄軍無線電技術部隊成功控制了6架無人機，將其中3架降落在基地外的地面，另外三架在降落期間墜毀，其余7架全部被晝夜執勤的鎧甲S型防空導彈系統擊落。

矛與盾本來就是互生的，無人機的大規模應用也讓反無人機技術跟著“水漲船高”。9月23日，五角大樓告知國會，其已采購了一套相位炮（PHASER）系統，該系統是一款可使用能量脈沖擊落敵方無人機群的微波武器，此后一年美軍將對其進行是否適合海外部署的評估，PHASER也將成為有史以來首次列裝的定向能防御武器。9月底日本發布的2019年版《防衛白皮書》明確表示，由于周邊國家推進使用無人機、人工智能（AI）等尖端技術，可能會成為改變未來戰斗態勢的游戲改變者，日本將推進研究可以攔截大量無人機的高功率雷達系統。韓國國防部發布的《2020至2024年國防中期計劃》也指出，韓軍將研發包括電磁脈沖彈在內的先進武器。估計沙特在吃過這一次虧以后，也會更多采購反制無人機的設備。襲擊事件發生后，美國也在幫助沙特“亡羊補牢”。五角大樓9月26日表示，計劃派遣4套“哨兵”雷達系統、一組“愛國者”防空導彈系統和約200名后勤人員赴沙加強當地防御。據悉，“哨兵”雷達是一種小型機動部署雷達，探測距離40公里，主要用于低空補盲。

從大勢上講，非對稱戰爭模式今后確實會有更頑強的生命力，但以小博大終究只是權宜之計，是弱勢方無奈的選擇，“高精尖”領域的對稱博弈仍然會是未來軍事競爭尤其是大國之間軍事競爭的主流。如中國在建國初期，針對自身實力薄弱的事實，在海軍發展上選擇了“空、潛、快”作為主要方向，而隨著近年來國力的增強，中國大中型戰艦紛紛下水，像航母、兩棲攻擊艦這類大國海軍的“標配”也開始出現在中國海軍的序列中，更不用提殲20、電磁炮、高超聲速導彈等“科幻級”裝備。此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閱兵，中國人民解放軍既展示了如攻擊-11、無偵-8等大量先進無人機，也首次一口氣公布了4個信息戰方陣，各種復雜的電子戰設備、遠程通信設備林立的天線，凸顯了解放軍在當今信息化戰爭條件下對于電磁權領域作戰的重視與深厚基礎。這些都說明中國在無人機領域也是攻防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筆者認為，雖然此次沙特被襲的案例因“以弱制強”受到廣泛關注，但“以強勝強”依舊是大國競爭的“主航道”，對此不宜有所偏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