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券時報記者 唐維 卓泳

如果說，國內智能硬件領域有拿得出手，并且在國際市場笑傲群雄的產品，無人機必是其一。

今年1月，深圳南山區突發山火，彼時扮演“指揮官”的則是盤旋在火場高空的無人機，通過前方鳥瞰全局，后方定位火點位置，多方聯合作戰迅速遏制了火勢的蔓延。

撲滅這場巨大山火的“功臣”無人機，來自于深圳南山區的頭部無人機企業。據統計，2020年全國無人機行業總產值達到670億元，其中南山區企業產值達300多億元，占了全國產值的半壁江山。

“不出南山區，就能夠造出一架完整的無人機。”在今年5月舉行的2021第五屆世界無人機大會上，工信部原裝備工業司副司長、中國歐洲經濟技術合作協會會長楊拴昌接受媒體采訪時說。

深圳南山為什么能成為無人機研發生產基地？未來能否繼續“領航”無人機產業？證券時報記者對此進行深入探訪。

形成雁陣式發展格局

1980年，陜西省科學技術委員會委托西北工業大學研發一種多用途無人駕駛飛機，主要用于航空測繪和航空物理探礦。兩年后，第一批4架樣機和兩套地面控制設備研制成功，幾個月后成功首飛，中國第一架民用無人機誕生了。

也就在這一年，浙江杭州的一個中產之家出生了一個男孩：汪滔。從小他特別迷戀遙控飛機，上學后更是將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與航模有關的讀物、研究、實驗上面。誰也沒想到，他將引爆無人機產業，并最終影響世界民用無人機的格局。

2006年，26歲的香港科技大學研究生汪滔，跨過茅洲河，在深圳一個居民樓里創辦了大疆。隨后的日子里，汪滔遇到了很多挑戰，例如公司轉型、核心員工流失、合伙人危機等，但這些都只是小插曲，結局卻很完美。2012年，大疆推出到手即飛的世界首款航拍一體機“大疆精靈Phantom 1”，由此引爆消費級無人機市場。目前大疆無人機占據了全球民用小型無人機74%以上的市場份額，公司80%的產品銷往國際市場。

在龍頭效應帶動下，在大疆深圳總部南山區周邊，科比特、道通智能、哈博森、飛馬機器人等眾多無人機企業如雨后春筍般發展起來。這些企業在無人機領域不斷深耕，促進了行業產業鏈形成，南山區逐漸發展成為全國乃至全球無人機最重要的生產及配套基地。

成立于2014年的道通智能，也是深圳無人機行業第一梯隊的企業。據該公司營銷負責人劉國正介紹，道通智能集研發、設計、生產、銷售于一體，目前在中國深圳、北京，美國西雅圖、硅谷，德國慕尼黑設有分公司和研發基地。

據證券時報記者了解，在深圳六七百家無人機相關企業中，只有大疆和道通智能等少數企業掌握了全鏈條技術，而道通智能還是國內唯一一家能同時自主研發多旋翼飛控和傾轉旋翼飛控技術的企業。“我們無人機的影像質量在同級別無人機里也處于業內領先地位。同時，我們是國內首家實現避障產業化的企業。”劉國正說。

在道通智能，記者發現，工位擠得滿滿當當，連門口都設置了辦公位，公司發展速度很快，人員需求大，目前公司60%～70%的員工是技術研發人員。劉國正告訴記者，公司在無人機領域研發投入超10億元人民幣，全球布局專利超2000件，全球授權專利超600件。

據了解，在全球民用無人機領域專利申請量上，南山區企業獨占鰲頭，其中大疆以31%的比重排在全球首位，道通智能排在第三，科比特等南山企業的專利申請也位居前列。

深圳市無人機協會提供的數據顯示，2020年無人機行業總產值達670億元，同比增長33%。其中，深圳市無人機企業1200余家，產值500億元，出口的消費級無人機占全國總量的90%，工業級無人機占國內60%的市場份額；無人機出口180億元。其中，南山區有無人機企業100多家，年產值300多億元，占據了全國產值的半壁江山。

為什么會在南山？

為什么無人機產業能在南山崛起？證券時報記者通過走訪業內人士和相關企業，梳理總結出以下幾個原因：一是頭部企業成為“頭雁”，帶動產業鏈上下游企業集體發力。以大疆為首的無人機企業實現了“上天入海”，潛行科技等水下無人機企業開始崛起，最終形成了“頭雁引領、雁陣齊飛的態勢”。一名熟悉無人機產業的業內人士告訴記者，“大疆成功后，很多企業和資本關注到了這個行業，看到了機會，進入到這個行業，各種配套也都逐漸跟上來了。”

二是產業配套完善齊全。深圳市前市長唐杰曾用“全球最好，沒有之一”來描述深圳無人機的產業配套。深圳市無人機行業協會會長楊金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深圳的無人機產業之所以能夠引領市場，與珠三角的智能硬件產業鏈完善以及電子信息行業發達密切相關。生產無人機需要用到的碳纖維材料、特種塑料、鋰電池、磁性材料等關鍵材料及配件，基本上都能在珠三角地區采購。

此外，據記者了解，無人機的生產與智能手機的生產在零部件上有許多相似之處。“一架無人機大概需要2000～3000個配件，這些都可以在南山及周邊區域采購，這極大提升了研發速度。”上述業內人士告訴記者。

值得一提的是，南山無人機產業的發展正與其相關的配套相輔相成，發揮“1+1>2”的產業效能。“制造、包裝、物流、投融資等圍繞無人機產業的各個環節都發展起來了，大疆發展起來后，連周邊的螺絲廠都發財了。”上述業內人士笑言。

三是人才密集。近年來，深圳市政府引進了清華大學深圳研究生院、北京大學深圳研究生院、哈工大（深圳）、西北工業大學深圳研究生院、中科院先進技術研究院等創新載體。這些高校大部分落戶南山區，給無人機產業發展提供了強大的人才“蓄水池”。劉國正表示，無人機產業一路走來，歸根結底是技術的競爭，核心還是人才的競爭。因此，他希望今后在人才政策等方面加大改革力度，給企業更廣闊的發揮空間。

四是政策給予了充足的保障和引導。記者在走訪中了解到，無人機在深圳的崛起完全是市場化的結果，起初與政府規劃無關。但政府在發現這一產業的潛力之后，2013年就發布了《航空航天產業發展規劃（2013~2020年）》，規劃明確每年分批次對無人機設計測試、總裝集成、人機交互等領域進行扶持。2015年，深圳還發布了“中國制造2025深圳行動計劃”，將無人機產業列為重點工程。

2020年9月，南山區還提出打造“無人機之都”的目標。南山區副區長王殿甲表示，無人機是南山優先發展的高新技術產業，具有技術水平高、資本密集、產品附加值高、產業輻射帶動能力強等鮮明特點，蘊含巨大的發展空間。今年，海關總署批準在南山設立無人機技貿基地，將對南山區乃至深圳市的無人機產業搶占國際國內技術高地，促進行業進一步發展及鞏固行業技術優勢，產生積極促進作用。

王殿甲表示，下一步，南山將積極推動編制無人機產業中長期發展規劃，出臺針對性的優惠政策，推動行業標準化建設，鼓勵企業加大技術研發力度，集中突破重點產品，加強人才隊伍建設，力爭將南山打造成“無人機之都”，引領全國乃至世界民用無人機行業的發展。

工業級無人機是未來主流

“空間非常廣闊，以后360行，行行都可以用無人機。”楊金才這樣向證券時報記者描述無人機行業的發展前景。

據了解，無人機按用途主要分為軍用無人機和民用無人機，其中民用無人機又分為消費級無人機和工業級無人機。在我國，目前民用無人機是主流應用領域，占據超70%的市場份額。從各細分應用領域看，消費級無人機主要應用于航拍、燈光秀表演等；工業級無人機應用領域則比較廣泛，包括農業植保、電力巡檢、物流、安防等。

以南山區為主的深圳消費級無人機，占到全國消費級無人機出口總量的90%，但消費級無人機一直缺乏能擊中用戶的核心應用，更多時候只能扮演一個“高級玩具”的角色。

從消費級向工業級轉變，成為無人機近年來的發展趨勢。盡管名聲不如消費級無人機響亮，但南山區的頭部企業無一例外，將重金押在了工業級無人機賽道，并取得了不俗的成績。目前深圳工業級民用無人機產值占到全國的60%左右，活躍著幾十家專注于工業級無人機的生產商。

大疆在消費級無人機領域成為霸主之后，以其完善的無人機研發體系快速打入工業應用領域，迅速在植保領域以及電力巡檢領域占領份額。劉國正也表示，道通智能未來也將朝著工業級無人機方向發展，“工業級無人機的發展方向是行業的共識，長此以往，會淘汰很大一部分生產低端消費無人機的玩家。”

總部位于南山的順豐科技，則是無人機配送的行業引領者，2013年進行首次無人機配送測試，2016年完成自主研發無人機首飛。2018年3月順豐率先獲得無人機航空運營（試點）許可證，并于同年11月實現順豐物流無人機全程自動化運營。這是順豐無人機也是中國物流無人機發展的里程碑，可為高端優質農產品、JIT供應鏈、政府應急救災、緊急醫療援助等提供安全、可靠、經濟的航空運輸服務。

除了“翱翔”藍天，南山區的無人機企業還將觸角伸向了碧海。有著“水下大疆”之稱的深圳潛行創新開發的無人機產品，能夠滿足救援打撈、水下科考、漁業養殖、船體檢查、水庫大壩巡檢等多種應用場景的需求。

有業內人士認為，目前工業級無人機市場仍處在積累階段，尚未出現指數型增長的態勢。

如何飛得更高？

今年4月的上海車展上，大疆展示了兩個系列的智能駕駛系統，并宣布與數家車企合作。至此，無人機領域的第一名，正式官宣進入智能汽車領域。

大疆涉足智能汽車領域，是因為在消費級無人機領域已經摸到天花板了。早在2016年，汪滔就在接受采訪時說，無人機市場即將接近飽和，大疆的收入達到200億元也就到頂了。因此，大疆不得不尋找無人機之外的道路。

大疆的困境，也是國內其他無人機企業的困境，大疆沖出了一條新路，但具備這種實力的無人機企業顯然不會很多。各家無人機企業將發展重點放在了工業級無人機領域，分別取得了一些突破，但是技術積累薄弱、產品單一、性價比差、無法滿足客戶針對性需求等問題，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解決的。

此外，自主創新能力弱、行業法規標準體系不完善、企業管理方式落后等問題，也限制了行業的發展空間。楊金才在接受證券時報記者采訪時呼吁，政府應盡快編制無人機產業中長期發展規劃，在地方產業規劃、政策扶持、人才培養、市場監管方面，多為本地企業創造發展條件，扶持產業健康成長。

劉國正則認為，目前國內的大部分無人機企業主要還是集中在整機的組裝、軟件系統和服務等環節。在控制芯片、傳感器、復合材料等方面，生產門檻比較高。未來，希望政府加大關注整個產業鏈各環節的發展，促進共同合作，加強研發，提升產業自身的自主可控能力。此外，無人機企業對于飛行測試場地有著特殊的需求，希望政府能夠深入企業一線，了解企業的訴求，規劃特定的空域供無人機企業飛行測試。